41岁的顾晓军是国家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 |《但是还有书籍》
“外面有饮用水,有小的纸杯。下回您也可以自带一个杯子过来。”在国家图书馆二层阅览室,41岁的顾晓军坐在进出口处,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台电脑,系统里记录着每个访客的读者卡信息。他的角色有点像是电脑游戏中的NPC(非玩家角色),需要不厌其烦回答读者关于借书、办卡、喝水、上厕所等一系列的问题。纪录片《但是还有书籍》第2季播出后,顾晓军的名字进入公众视野。事实上,他并非国图众多管理员中的“劳模”,最初引起导演的关注,是因为豆瓣上的一个贴子。2013年12月15日,豆瓣用户“老袁”在“国家图书馆”的小组发帖打听顾晓军,并且连用了好几个感叹号:“那个管理员,自然卷,大概30出头吧,然后带一个金属框眼镜!!!! 微胖!!!! 有时候值早班,有时值晚班!!!! 鼻子有点大!!! 他每次都在自学波斯语!!!! ” “必须知道啊,这是我们一位神奇的同事,除了熟练掌握英语外,大概我记得他还认识法语、德语、希腊语等五六种外语,目前在学习波斯语,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是历史专业的,所以准备把文明古国的语言都学全了……”纪录片播出后,一些标签也被贴到顾晓军的身上,例如“扫地僧”、“苦行僧”,人们通常相信,这类执着于求索知识的人,在生活中多少会有些另类。我也抱着近似的想法,向顾晓军发出了采访邀请,尝试找到他身上的矛盾性——无论是他和外部环境的“不搭”,还是他处理“落差感”时内心的挣扎。纪录片里,顾晓军在用法语朗读文学作品《最后一课》的片段时,突然流下了眼泪,面对镜头连连道着“对不起”。我也想知道,他为什么会哽咽,眼泪背后的东西又是什么。采访中,当我们聊起语言、历史和书籍,顾晓军可以说上三五个小时,完全是不知疲倦的样子。中途休息时,他拿起手机看电子版的梵文和希腊语,有的是文献资料,有的是他自己翻译的段落。顾晓军至今独身,他把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,都投入到了热爱的历史和语言中。他在去年11月才开始用智能手机,使用率最高的是整理读书笔记的办公软件,但依然没有安装微信。我把关于他的那些“标签”抛了过去,但他就像个武林高手,一一化解了这些招式。似乎在顾晓军那儿,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,逆境能转化出积极意义,坚持自己的同时,他与外界保持着友好的互动。在国图三层的员工休息室,他给我看了一些手抄的希腊语段落,他尝试把法语、德语、英语那些有趣的片段都翻译成古希腊语,他将这形容为一种“反推的学习方法”。他也很愿意讲起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,他说自己很懂西塞罗,他们的一些精神特质可能是相似的,比如在坚持理想的同时,达成了与现实的中和。最后一次见面,顾晓军带我逛了逛他高中学校的旧址。那是朝阳区呼家楼附近的一所学校,校名已经更换,路口他以前常去的一家书店也已不在。上高中时,面对历史课本,他已经想知道更多考点外的细节。比如在法国大革命中,权倾一时的罗伯斯庇尔,怎么就沦为了阶下囚?当采访结束之后,我的想法也发生了一些转变。我不再纠结他朗读《最后一课》时为何落泪,更重要的是兜兜转转之后,他心里最本原的那个地方依然还在。顾晓军在国图好像一个游戏NPC的存在 |《但是还有书籍》
《最后一课》讲的是普法战争,法国失败了,德国把法属的一些地儿吞并过去,逼迫当地人去说德语。文中的小弗朗士,他那天差点就翘了课,但是经过上法语课这一系列的过程,他有了对于母语的意识。如果细抠故事背景的话,你会发现,其实历史上德国也曾被强迫说法语。如果你宏观、理性的看这个问题,你也许会觉得,作者都德在某种意义上,也是在进行一种战斗,是对本民族语言的一种文化帝国主义渲染。他没有直接点明,法语要被奴役了,他是从一个孩子的视角来讲述,而且这个孩子表现得似懂非懂。读到《最后一课》的人,很多人对法语、德语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,包括像“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”,很多人都在争论这句话到底对不对。这些其实没必要,必要的是什么呢?就是它的这种通性。对于任何一个受奴役的民族,他读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受到启示——要保持自己的语言。“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的时候,只要好好保住了自己的语言,就如同掌握了打开自己牢房的钥匙”。我当时读这段的时候哭了,因为觉得写得特别好。你想想,母语本身就是母亲嘛,他们一下子就不让你和母亲在一起了。都德把这种人和对语言的情感,很贴切的展示在其中。而且对于我来讲,可能对语言有更多的敏感性吧,对语言的情感留恋更多些。我是个比较情绪化的人,但是奇怪在哪呢,我一般不会在这种(拍摄的)情况下激动,可能那天睡得比较少。其实拍摄的时候我还读了好多别的,包括《共产党宣言》,包括苏格拉底。我没有去预设感情,就是读到那段,不知怎么就那样了。有几篇文章对我都是禁区,不能提得太深,或者说不要当人家面去读。我觉得这样倒也挺好。如果说哪天读了,完全没感觉了,像是一个发泄点进不去了,我会挺痛苦的。这种点可以牵引你去读一些东西,像是古希腊语、梵文。不一定都是哭点,但都是凭着一种本能的热爱,把人吸引过去。其他一些目的也可以产生这种“吸引”,比如说为了升学、为了评职称,或者靠着这些得到某些人的芳心——这也能够理解,但我觉得这些目的产生的吸引都是瞬间的,只有那些“长在心里的点”,才是永恒的。只要你生在这个世上就会喜欢这种东西,可能种种原因,你丢弃了它,但你时时还能捡起来。豆瓣上有读者发了“寻找顾晓军”的帖子,导演跟我说起过,我没具体去查。在那之前,我也听说过有人在网上写,说国图有个人,学波斯语。种种迹象表明,这个人应该是我,但我当时学的应该是希腊语。我觉得重要的不在于我是谁,重要的是大家能关注这种事情,而不是说哪个明星出现在国图,或者国图出现一个不怎么好的事引起社会关注。我觉得最起码能给人一种好的向往。纪录片还拍到有位读者专程来感谢我,那确实挺巧的,不是提前安排。那天拍摄遇到一些问题,我正好站在门口,那个读者冲着我们直勾勾就来了。他开始戴着口罩,我没看出是谁,后来一说话才听出来,是那个认识我的中医。他那年正好考博士,考了三年,中医的专业课百分之百没问题,就是英语不行。那会儿他老在三层看英语,我觉得挺奇怪的,三层一般都是医学、数理化的书,他吭哧吭哧的老在那写英语单词。当时还是9点闭馆,他每次都是最后走,所以我对他印象特深。正好连续好几天都是我晚班,清馆的时候,我就跟他瞎聊。他说他们那个专业对英语要求挺高的,我当时就说,你这个英语算什么,英语是全天下最简单的语言。我说你瞧瞧我写的这个,就把手里拿着的本子给他看,那会儿我正好写了几个梵文的造句。后来他在纪录片里说得还挺夸张,说“顾老师一下拿出了梵文的诗词”,幸亏没播出来,北大那些教授听了该怒了,梵文诗词谁能写得出来的,就是普通造句。想给他看个样子,告诉他,英语没什么难的。其实就是那么一说,最后还是人家自己努力考上的,挺好的。他那天过来道谢,我确实挺吃惊的。现在人和人的关系,坦白地讲,我认为一般不太可能记着谁的好。也很少见哪个读者会大老远过来道谢,就因为这么一个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必要的原因。像电视里经常讲的嘛,就是本职工作,就是干这个的。而且正好还是拍摄的时候,我的意思是,您就赶紧走吧。正好导演在,就说再拍一下,觉得这是个点,能突出图书馆的服务。拍纪录片的时候是去年三四月,和那会儿比,我比较大的变化是开始用智能手机了。主要是我们馆没有健康宝不能进来了,逼得我不得不换手机。我去营业厅办手机卡才发现,现在已经变成小卡了,我最开始用的是诺基亚手机,后来换了另一个杂牌机,内存最大也就256兆,功能就是打个电话发个短信。我发现智能手机有一个特别大的好处,可以用PDF和Word,而且还有阅读记忆的功能,相当之方便。以前我用word写完东西,都得用U盘拷贝下来,回家插电脑里再看。现在我写完了,就搁在手机里,在车上也可以看,然后反复琢磨遣词造句,一下子(学语言的)速度提升了不少。高二的暑假,我写了一个长篇小说,讲的是个虚构的校园故事。背景是1998年大洪水,校园里组织了一次捐款,但捐款丢了,主人公被当成了嫌疑人。他为了自证清白,开始调查这个事。最后发现,小偷是班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学生,但他并不是个坏孩子,是因为助人为乐时被讹诈了,才偷了这笔钱。那年暑假五十天,作业要求交一个随笔或日记,我就想不妨就写这个。我有十好几个晚上都在构思情节,想得挺成熟的了,就开始动笔,都是半夜写,写完有差不多半个笔记本厚。当然,我的文笔很稚嫩。后来语文老师批改的作业,老师觉得写得不错,说最起码情节是完满的,像个小说。上高三的时候,我分到了文科班。其实那会儿我也挺喜欢物理,科普文章看得最多的就是爱因斯坦。有一些题讲的是量子力学和相对论,我特兴奋,去请教物理老师。老师说,唉,这个文科不考你就别问了,老老实实地搞你那些东西,你把物理会考过了你就ok了,以后等你毕了业再找我问来。后来等我毕了业,他就退休了,就这么一句话,就把我对于相对论的很多思考统统扼杀了。不能赖他,在这上,我自己也没坚持。我后来上大学选的是历史系,主要是因为高中班主任是历史老师,他特别在意我对历史的好奇心。历史很多人都学得比较死,但是我不会刻意去背。我对于历史上很多说法有自己的想法,我跟历史老师探讨的时候,他不会跟我讲说这个不会考,你就这么记吧。他会跟我分析,甚至去查些教案以外的资料。那会网络不是很通行,他查了一些书,哪天忽然找我说,唉,顾晓军你看一下这个。我就发现,很多结论性的东西要是掰开了揉碎了,会发现跟现实的历史大相径庭。我很感谢这个老师,是他的鼓励,让我意识到了自己这方面的兴趣。上大学时,我的研究方向是历史文献。当时选择这个领域的学生不多,因为对语言的要求高,除了要了解最新的学术动态,还要去解读各类古代文献。我不敢说已经完全掌握了多少门语言,有的可能还算不上精通,但我确实从学生时代,就尝试自学日语,后来又学了法语、古希腊语等等。历史是包容万象的,掌握更多语言,能帮我近距离地触碰到历史上那些伟大的人物、经典的文学,体会到更强烈的心灵震撼。我大学论文的主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,发现很多人文主义者都提到过一个人——西塞罗。西塞罗是古罗马的政治家、演说家和哲学家,是个典型的“书呆子”,英语叫“bookworm”。他小时候就特别爱学习,是神童、学生里的领袖,是真正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我找来古希腊传记作家普罗塔克写的《西塞罗传》看,里面有一段描写是,西塞罗去希腊学习古希腊语的修辞,用希腊语做了一个演讲,他语惊四座,征服了所有人。但台上的老师迟迟没有说话,最后,老师在表达赞叹的同时才说出了自己的迟疑,当时希腊已经被罗马征服了,老师通过西塞罗发现,希腊人引以为傲的修辞学、逻辑和文化这些东西,都已经被带去罗马了,不止自由,希腊人连自己的文化都没有了。我特别惊讶普鲁塔克描写的这些细节,在公元二世纪三世纪的古希腊语的背景下,竟然有人会这么写。很多处描写,都能表现出他对西塞罗的敬慕的情绪。普罗塔克大多数传记写得都很冰冷,但我能明显感觉到普罗塔克是喜欢西塞罗的,他也是这样的人,我也是这样的人,我觉得我是真的懂西塞罗。我觉得西塞罗最核心的特质,是一种无限的斗争,或者说是一种好奇心。人面对挑战,有时候是被动的,是不得已的,但有的时候也可以是积极的,去迎接挑战,像谷爱凌似的,不断突破新动作。对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极限能够突破到多大,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厉害,这不是一种好奇心嘛?而且,他们有的不光是简单的激情。像现在很多人,一时的激情是有的,但是这种激情能够延续多久呢?最后PK的是持久度,或者说一句很常见的话,就是“不忘初心”。初心,就是入道之初心,西塞罗的初心很美好,很纯洁,功利性的东西可能也有,但是少。更重要的是,在理想和现实发生矛盾的时候,他们往往是会选择理想。而且更厉害的在于,他们不是简简单单背弃现实,而是一种中和,更好的变通,最后达到自己的本意。我大学毕业后当过旅行社销售,也去奥组委当过工作人员。那是2006年的7月到2009年的1月,我一开始干的是奥运场馆管理,后来被分去管技术,大家都叫我“顾工”。奥运的工作节奏比较紧张,有的赛事结束的比较晚,我们凌晨2点才下班,然后每天早上7点半要开会,休息的时间都很少。但在最忙的时候,我的法语书仍然在看着,仍然没事的时候看看维基百科,看看历史,看看喜欢的那些西方学者的生平传记。我当时就觉得,唯一缺的就是时间。我希望之后有时间了,能把这些积累汇总起来。我是2009年1月4号来的国图。当时我也有好多选择,包括类似中国银行、中石油这种国企。但说实话,我觉得这些都离我太遥远了,我想去一个跟文化更接近的地方。后来我正好看国图在招聘员工,就投了个简历,于是就来了。从小到大我就不是特喜欢钱这类东西,而且我觉得我也不太擅长挣这个东西。很多人可能有挣钱的办法,脑子比较好,我这方面不行。所以这是我选择的,我选择的必定是一条没有什么表面光鲜的路子。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羡慕别人的光鲜了,你走的就不是这个路。我看到有人在网上说,顾晓君是苦行僧一样的人,我觉得不是。我非常敬重苦行僧一样的人和“苦行僧”这个词,但我真的不是,你看我哪苦了,没有苦,我也没为了喜欢的事情不吃不喝,一切都很自然。其实我觉得这样很酷,能得到很大的满足。还有些其他的功效,比如晚上失眠的时候,想起一段古希腊语的词,就觉得心里一下平静了,很快就睡着了。或者说有个头疼脑热的,抄了梵文,抄的过程中那个不舒服的劲就没了。现在年轻人都说焦虑,我觉得焦虑时时会有,但是我的焦虑可能和多数人的不一样,比如说我会焦虑今天是学法语多点儿还是学德语多点儿。我觉得生活中有点焦虑是好事,穷则思变嘛,有的时候不好的环境,抑郁的环境,周围人给你造成的心理落差,我觉得完全可以合理利用,这个时候你就有哲学家的潜质了。我周围的很多亲戚,包括我妈,没有人懂古希腊语,我也从来不跟他们讲这种细节的东西。平常见长辈,更多的还是聊工资多少了,找没找女朋友,想找什么样的。像电视里有一阵老拍这种情节,讽刺这种现象,但我话说回来,跟长辈在一块儿,不聊这些聊什么,要交流啊。而且这些事是通识,跟别人讲某个特定领域的东西,他肯定不会知道,但是通识谁都知道。所以我觉得不冲突,真的不必事事跟人家讲,比如说,“公元二世纪希腊语在用词在文法上开始出现了世俗化的倾向”,这种是研究课题。我跟同事一般也不会聊古希腊语,但有可能会聊法语或者书籍。比如说谁要看《红与黑》,我就告诉他,这个法语本来是怎么回事,这个翻译的人怎么样,诸如此类。我一般不会太强势的跟人家讲什么的,一般会讲一些别的,顺便说说这些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己所欲者,也不能滥施于人。差不多十年前吧,我已经克服了那种和外界“接触不良”的感觉。其实就是对自己状态和周围状态的不搭,感到心里有落差、有抱怨,我好像还真没有过,只有偶尔有些波动,确实也赶上周围人都比较包容我。我觉得中国古代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,就是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。古代的这个“穷”不是指的没钱。“穷”指的是一种困顿,是一种状态,是一种自己不得伸展。你看繁体字的“窮”,底下是一个身一个弓,就是典型的一个象形字,就是一种得不到施展。那这个时候要干什么?就是典型的“独善其身”,把自己的事情做好。如果能“达”了,有一天能够伸展了,那么“兼济天下”也是用的“独善其身”时候的这些积累吧。就是咱们说的俗话: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。而且我觉得,你做的这些事情你并不去伤害谁,也不会去影响谁,你也不必就像个道学先生板出面孔,你不应该这个你不应该,那个不要去这样,就做好自己的事情,招谁惹谁了,对不对?可能有些人觉得,你比较怪啊什么的,但这没关系,他说他的你弄你的,时间长了他也就不觉得了。来图书馆的人群,你如果不留心观察,会觉得就是一潭静静的死水;你要是去主动观察,就会发现这里貌似波澜不惊,其实汹涌澎湃。因为来的人,除了个别休闲的,大多数人目的性挺强的,有的是高校学生来写论文和查资料的;有的是上班族准备司法考试、公务员考试或者给自己充电的;有健康出了问题,到书里来求医问药的;还有一类像“失意文人”的群体,他们几乎每天都来,能从言谈中感觉出来,他们看书不少,但因为定位不准,一直没给自己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,所以到图书馆是来寻找方向的。有读者来借书或者看书,我会比较好奇,他们为什么要看这些书?是写论文,写报道,还是说基于兴趣?我还会想知道,他对那本书、对那个领域到底了解多少?会不会是专家,或者就是个小白?我觉得不管是哪一种,都能产生思想的火花。因为多数情况下,看书学习都是一个人的行为,就好像练武术,得有个左右互搏的阶段。如果能找个人过招练练,对方又刚巧是个程度差不多的,这样更棒。以前我们馆一层有个外文工具书的区域,书的内容不是像小说那种,可读性不强。有个老奶奶,一本一本看俄文大百科。她还在A4纸上抄写俄语词条,“核反应堆”之类的词条。她每次都拿特厚的一摞纸,抄得特别整齐。她应该就是五六十年代的那种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。我能感觉出来,她知识的专业性和对俄语的驾驭能力非常人可比。后来这块区域改造,外文工具书没有了,换成了哲学书目,她就再也没来过。我对她印象特深,但是很遗憾没机会聊聊,我很想问问她,都是抄了些什么内容呢?我印象比较深的读者,还有一位老先生。我认识他是2010年前后,他那时候刚退休,想学英语,他用莎士比亚的原版作品和中文译本对照着看,但发现有些中文翻译的句子反推不回去,就拿来问我。后来这位老先生身体不太好,行动不便,严重到都没法走步行梯了。他如果要上三楼的阅览区,得搭乘外面的电梯上来,然后我们再把三楼的门给他打开。有一次他来国图,就是为了问我个英文句子,问完转身就走。他走向门口的速度非常慢,就那么一点点挪着。我曾经听说,一些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先生,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学问。像季老(季羡林)是98岁逝世的,离开的前几天,他还在看《罗摩衍那》。我是很相信这种事儿,将来如果我得了那种病,可能话都说不利索了,但是我的意识会永远留着我学过的语言。如果我能活到90来岁,如果我还在坚持、还能表达,如果那会儿还有类似《但是还有书籍》这样的节目,他们再拍一个那会儿的我,我再跟他们讲对于学问的这些“观照”,相信我的理解一定会更深。【版权声明】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所有,未经授权,不得转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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